舞音塔

“患者的凝血有查过吗？”

“血常规、凝血四项、肝功能都查过了，指标都没什么异常的。”

台下又是一片议论声。

后续大家也提出了几个存疑的点，但患者前两次的治疗中都已经考虑过，所以也并不是引起多次心梗的根本原因，将患者的情况从生活史到既往史全都顺过一遍，也找不到疑点，只得继续按照心梗的治疗方案进行对症治疗，回头再安排详细的全身检查[1]。

一般来说，过多的医疗检查几乎百分百会被患者质疑医院为赚钱而巧立名目，幸亏患者家境不差，而且因为多次心梗，寻求根治方法的意愿强烈，所以医患方面暂时没什么矛盾。

病例讨论结束之后，医生们都纷纷散了，赶紧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中继续工作，韩教授却挥挥手让林怀寒走到他跟前。

“小林，知道为什么特意让你来听病例讨论吗？”

林怀寒点点头：“这是一个多次心梗的病例，非常罕见，参与讨论能够拓展思维，学习到更多临床知识。”

韩教授点头，他摇了摇手里的病历本：“其实我之前也治疗过多次心梗的患者，跟这个很类似，明明其它各项检查都很正常，偏偏在冠状动脉处多次发生梗阻，支架放太多血管容易承受不住，唉……”

不用问，林怀寒也知道那一个患者的结局了，如果当初那个患者能找到治疗方法根治的话，这一个患者就不用开病例讨论会议来寻找病因了。

“那教授您有发现两个病例有共同点吗？”虽然林怀寒刚踏入研究生生涯，不过基本的科研思维还是有的，既然有两个病例，自然是寻找共同点，排除干扰项了。

韩教授看了一眼林怀寒，对她能提出这个问题表示赞许：“这两个病人，在病案资料上面没什么共同点，非要说一样的地方，就是他们都找不出特别的疑点。不过，我在登记资料上面发现一个线索，之前的病人他跟你谈的对象一样姓萧，并且眼睛虹膜的颜色都是蓝黑色。”

“是这样吗……”林怀寒托腮，“可是我男朋友很健康，他也没跟我说过家人的健康情况，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疾病跟萧家有没有关系。”

“一开始我也没往这方面想，直到我发现病例讨论这个病人，他的母亲也姓萧。”韩教授用手指在病历上直接指着家属名字那一栏，“他母亲来探病的时候我特别留意过，因为这虹膜颜色远看跟一般人没什么区别，我发现他母亲也是蓝黑色虹膜。这个家族很特别，不知道虹膜的颜色是从哪个种族传下来的，而且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研究过该家族的家族遗传，甚至连家族聚居的地方都没有资料，导致难以做系统的科学研究，只有零散的族人和外族通婚，医院里才有资料记载。”

林怀寒认真听着，可是后面越听越不对劲，难道教授是想要……

她的想法才刚冒出来，韩教授就抬头看她，神情肃穆：“小林啊，我知道你的对象刚好是萧家的，你要不试试从他入手，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？”

“这……”虽说能拯救生命，破解多次心梗难题是好事，但林怀寒确实为难，迫于自家导师殷切的目光，只得先应下，“这事我去问问他，尽量争取吧。”

韩教授“唔”了一声，便让林怀寒忙自己的去了。

如果这事只是单单涉及到萧祈秋一个人的话，林怀寒就爽快答应下来了，可一旦涉及他的家族，林怀寒真的颇为头疼。

萧氏是一个极为排外的家族，不但还沿用封建时期才有的宗族制，而且崇尚族内通婚，以保持血统的纯正，一旦与外族通婚，生下来的后代眼睛不是蓝黑色的，那便默认这后代没有任何继承权。

当然了，即使制度再严苛，林怀寒也听萧祈秋讲过不少他祖上为了爱情放弃一切的故事，萧祈秋既然选择和林怀寒在一起，也知道后果是什么，他本人是不在乎，但他的家庭就不是这么想了，萧祈秋是家中独子，一旦他选择与外族通婚，那么包括他父母在内，就会被排除在萧家核心之外。所以这么多年来，萧母未曾允许萧祈秋带林怀寒回家见家长。

“怀寒，你在想什么呢？”萧祈秋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。

萧祈秋参加学校的钢琴比赛，方才总决赛拿了冠军，正和林怀寒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
“没，没什么。”林怀寒还在纠结怎么跟萧祈秋开这个口，她知道萧祈秋这些年顶着家里的压力跟她在一起也不容易，现在还要他尝试触摸家族的秘密，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。

她勉强在嘴角扯起一点弧度，笑道：“你今天得了冠军，想怎么庆祝？”

萧祈秋紧了紧握住的她的手，却反常地没有看她，神色也不自然：“你想怎么庆祝我都喜欢。”

其实她很早就发现了他的异常，虽说今天是总决赛，作为参赛者紧张很正常，可是他在面对她的时候神色慌张，眼神也飘忽不定，哪怕最后赢得比赛在台上领奖时，笑容都那么的勉强，仿佛好不容易才抚平眉间的浓愁。

“祈秋。”林怀寒停下来，这么多年了，每次都是她先开口，也不差这一次了，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？你不用瞒我，我看得出来。”

萧祈秋回过头来，他垂眸望着她，眼神温柔却掩不住落寞：“怀寒，我妈妈的心脏病又犯了……”

“什么？伯母又犯病了？”

“嗯。”

萧祈秋点头，停顿良久，未待他准备说出酝酿了整夜的话，林怀寒又问：“那她现在情况怎么样？你买到去伊国的机票了吗？”

“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好，医生说要尽快准备做心脏移植手术。”萧祈秋长叹一口气，嘴唇抿了又放，反复几次才又开口，“我没有买机票。”

林怀寒被这话惊到眼睛都睁大了几分，萧祈秋向来温柔体贴，躬谦孝顺，要是父母有点什么事，他肯定第一时间赶到身边的，现在伯母的情况都已经严重到需要做心脏移植手术了，他还犹豫不决的，实在是不合常理。

林怀寒的那句为什么没有问出口，她在等萧祈秋准备好了，因为这一次可能很严重，她心里开始升起强烈的不安。

“妈妈她……”萧祈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，生怕下一刻就消失不见，“她说表妹今年也不小了，等我毕业回去就安排我们结婚，所以这次……她无论如何都要我先跟表妹订婚，她说……如果我飞去伊国看她，就代表我同意订婚，否则……她手术也不做了，让我这辈子都别回去了……”

越说到后面，每个字便说得越艰难，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，林怀寒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，便踮起脚伸手紧紧抱住萧祈秋，把头埋在他的颈项间，萧祈秋内心空空落落，似深秋落叶无处可去，只得环住怀里的人儿，比以往任何一次拥抱都用力。

萧伯母的意思很明显了，妈妈和女朋友之间只能选一个，就像经典的落水难题，我和你妈妈掉水里，你先救谁？

而林怀寒也不会愚蠢到问萧祈秋“你打算怎么办？”，倘若他是知道该怎么办，也不会无措到只能在大街上抱着她颤抖。

他们在高中的时候认识，考到大学之后正式在一起，至今已有6年，萧祈秋向来谦和，而林怀寒则处事果断决绝，所以两人之间一直以来都是林怀寒做决定，而萧祈秋则会在一旁笑道“你喜欢就好。”，当然了，闹矛盾的时候，也是林怀寒跑去哄他，哄完了照例让他请吃一顿饭了事。

只是，像这种爱情和亲情两难全的问题，也要她给他做决定吗？